想知道一座城市有多繁荣，要看它入夜后有多光亮。自上世纪50年代起，“东方之珠”的称谓就成为了香港的代名词，而“香港繁荣靠设计”的说法，讲的就是香港街道上字体各异、色彩斑斓的霓虹灯。

闪烁灯光浮于海上，喧闹气息流于市井，代表着工业发展的水泥森林在霓虹明灭间颇接地气，而霓虹招牌也勾勒出香港的街道和社区，令城市跃动、鲜活了起来。

香港街头的视觉标签

人们对香港街头的印象，大多从港产片开始。在类似《花样年华》与《重庆森林》等影片中，霓虹招牌就像历史布景，映衬着故事发生的基调。

在王家卫电影《旺角卡门》中，潮湿窄巷、手足无措的路人、璀璨的霓虹灯和晃动的镜头，无需赘言就流露出香港的街头特色。张学友饰演的“乌蝇”在旺角街头被人追打，手提拍摄和霓虹夜色显出一片慌乱，炫目的霓虹像催化剂，点燃荧幕内外的惊心动魄。霓虹影像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中，多少带有江湖和魅惑的气质，这也让一批视觉艺术学者着手研究霓虹招牌对城市视觉文化的意义。

霓虹招牌的制造技术在20世纪30年代引入香港，从20世纪中期开始，霓虹灯便开始装点着香港的街景。在尖沙咀、旺角或是铜锣湾街头，以不同书法字体“撰写”的“英皇钟表”、“绿茵餐厅”、“凤城酒家”等霓虹光管在密集的空间中吸引客人的眼球，将城市的夜间经济带向繁荣。

香港的特色小店，以霓虹打造自家的特色招牌：“大押”外围着一颗金元宝，海鲜店门口挂着一条“鱼”，酒吧的招牌上则刻着一只酒杯、几个音符......这些跃动的色彩将城市的繁华与渔港的人情味联系起来，成为香港街头的特色。

在很多人眼中，香港的形象与霓虹灯的光辉密不可分。香港西九文化区M+博物馆曾聚焦霓虹灯，从视觉文化和艺术角度探讨霓虹在香港的生存空间。“提起香港与它的视觉文化，我最先想到的便是霓虹招牌。霓虹灯的簇拥应和香港的璀璨，霓虹灯就是香港的视觉标签。”M+博物馆策展人陈伯康说。

双面夹击下的夕阳产业

如今，霓虹灯的标签只能代表八九十年代的香港。随着视觉制作技术的发展和政府管理的日渐规范，霓虹灯这种略带年代感的装饰逐渐走向边缘。

发光二极管（LED）技术的出现，令霓虹光管逐渐式微。旺角一家光管广告公司的梁师傅承接大小霓虹广告制作，已从业三十多年。他感慨如今的霓虹灯制作大多局限于小型室内装饰，生意来源也比过去大幅减少。

“现在技术进步了，很多客户都选择制作LED（发光二极管）灯，既省电，维修费用也比较少。”但梁师傅还是钟情于制作了大半辈子的霓虹灯，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创作工匠的心思，流露着浓浓的人情味；而LED灯则是将灯泡排列在模版上，缺乏心思、千篇一律，失去了传统街巷里的“烟火气”。

香港另一家兼营霓虹灯与LED灯业务的负责人陈先生表示，霓虹灯技术早已达到顶峰，进步空间很低；相反，LED技术仍在发展中。陈先生介绍，香港霓虹业兴旺时期曾有超过300间霓虹招牌制造公司，约有3000名从业员，而近两年仅剩下不足40间，跌幅高达90%。“行业要配合社会转变，否则就会被淘汰”。如今霓虹招牌只占其公司业务的30%，而这些业务大多是旧有招牌的保养及定期的安全检查。

据香港特区政府发展局辖下屋宇署的资料显示，截至2014年，香港有约12万个外墙招牌接受屋宇署“违例招牌检核计划”，不合规范的旧式霓虹招牌被一一清拆。屋宇署对招牌的安装和维修也有了严格的规定。比如两个毗邻招牌的测向距离最少需要2.4米，招牌不可以僭越主建筑外4.2米以上或超越街道的中间线；而无论是否存在安全风险，招牌拥有者须聘请符合资格的工程人员检查并向屋宇署申请注册。

户外广告已甚少使用霓虹光管，而旧有的招牌也因各种原因被整顿、清除。两面夹击下，霓虹招牌生意逐渐成为夕阳行业。

尊重技艺顺应发展

自2006年开始，香港特区政府收到不少户外招牌的意外事故报告，面对人口的高密度与城市的快速发展，政府加强城市建设的安全规范确是箭在弦上。不过，不少被拆的霓虹招牌曾屹立街头数十载，有的甚至成为区内的地标，被拆后，它们的去向如何？

为了保存这些“城市记忆”，陈伯康所在的M+博物馆收藏了一部分年代久远的霓虹招牌。陈伯康说，与其他新旧事物的冲突一样，霓虹招牌的去与留曾被推至风口浪尖。但技术的进步、城市的规划以及街道安全，都是霓虹招牌减少的因素。大批霓虹招牌“无序”、“杂乱”地在街头叠加，曾是街头经济发展的产物，也将会在经济发展中退居边缘。

“我们能做的，是收藏这些对市民有意义、对城市形象有贡献的‘见证者’，让历史记住它们曾是香港视觉艺术中的重要一部分。”陈伯康说。

伴随数码科技发展的日新月异，社会无法强行挽留一个夕阳产业的辉煌，却能够将它的光辉留存在声影里、文字中，以更为高效、优质的处理技术展现一个安全有序、尊重传统的文明社会。至于霓虹手艺的未来，年过七旬的梁师傅无比珍视：“霓虹灯的手艺一定会流传下去。你看看世界各地，繁荣的地方一定都有霓虹闪烁。”（陈瑶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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